赵姨娘连哭带喘地捂着胸口:「沈郎,你是知道的,这簪子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前朝宫里的东西,再贵重不过了。」
	「其实再贵重的物件儿,宁姑娘若是喜欢,奴家也必定双手奉上。」
	「但她为什么要偷呢?若是传出去了,沈家的女儿名声受损,我容儿的婚事可怎么办呀!」
	赵姨娘说着说着就又要晕过去,沈琬容连忙扶着她为她顺气。
	我爹盯着我,良久冷声道:「来人,请出家法!」
	按照家法,偷窃是三十大板。
	一个板子下去便是皮开肉绽,三十个板子,就算不死,下半生也是个废人。
	千钧一发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我看谁敢。」
	大夫人走了进来。
	她睡得很早,这个时间原本应该已经睡下了的。
	我没想到她会来。
	大夫人走到我身边,冷淡地直视我爹:「老爷,官府审人也讲究个是非分明,没有偏袒一方就直接上刑的。」
	我爹脸色一白。
	赵姨娘立刻哭起来:「是非如何不分明?这赃物可是在宁姑娘的房间里搜到的,难不成就因为她是夫人养的,夫人就要包庇她?」
	赵姨娘是不怕大夫人的。
	这些年来,我爹宠妾灭妻,赵姨娘一直觉得,她才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女子。
	至于我母亲,不过是个不得夫君喜爱,偏安一隅的废物主母。
	因此即便当面锣对面鼓地碰上,她也不怕。
	然而,素日里身着素衣、寡淡少言的大夫人,突然转头,望向赵姨娘。
	那一瞬,她的身上迸发出难以忽视的威仪:「跪下。」
	赵姨娘愣住了。
	大夫人一字一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带着你女儿,一起跪下。」
	赵姨娘求助地看向我爹:「沈郎,我……」
	父亲却没有发话,而是脸色发白地看着大夫人身后。
	那里有十来个高壮的男子,他们并不进屋,只是沉默地立在房间外,每个人都如一座沉默的铁塔。
	那是一支府兵,大夫人从将军府陪嫁过来的人。
	我也看到了他们。
	往日里,我以为他们就是些普通的家丁,叫他们刘叔、李叔,他们也都笑呵呵地答应,还给我买芝麻糖吃。
	如今他们全都佩了甲,沉默而立,每个都是跟着老将军在战场上杀过人见过血的武夫。
	我爹的手抖了。
	他颤声对赵姨娘道:「主母说话,你顶嘴,的确不敬,还不跪下认错。」
	赵姨娘不敢相信地望着父亲。
	父亲:「跪下!」
	赵姨娘吓得哆嗦一下,这才拉着沈琬容,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但她仍然不死心,举起那簪子递到大夫人手里:「夫人,这赃物真的是在宁姑娘房间找到的,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前朝后妃的东西,现在市面上再也买不到的……」
	大夫人接过了赵姨娘手中的簪子,眯起眼,认真看了看。
	下一瞬,她直接将那簪子丢到了地上。
	「什么破烂货色。」
	一室寂静。
	所有人都吓呆了。
	赵姨娘在这沈府风光了十几年,从来没人敢摔她的东西。
	赵姨娘自己也愣住了。
	她看着那被扔在地上的簪子,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大夫人冷冷地看向我爹:「老爷,你觉得我陆绛云的女儿,犯得上偷这种东西吗?」
	看着我爹讷讷不言,大夫人回眸,吩咐她的陪嫁侍女吴妈妈:「取我的妆奁匣子来。」
	大夫人很少梳妆打扮。
	她日常只穿一身素衣,满头青丝用一根木簪挽住。
	连我都不知道,她还有妆奁匣子。
	吴妈妈很快带着两个小厮,取来一个巨大的檀木盒。
	打开,一室流光溢彩。
	我爹新娶的孟姨娘是外放出宫的宫女,很是见过大世面,此刻率先惊叫起来。
	「天哪,这是西域贡品级的翡翠,那块玉田几十年前就被开垦完了,我只在老太妃那里见过这等水头的镯子。」
	「竟然还有珊瑚珠,这珠子在市面上,一颗能换十颗金锭,夫人竟然有这么大的一串珊瑚珠项链!」
	赵姨娘面容呆滞。
	沈琬容则怔怔地看着这满匣子的奇珍异宝。
	她的目光中有不解,有震惊,亦有怨恨。
	前世,她在大夫人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从不知道那雪窟似的屋子里,还藏了这样多的珍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