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美文

夜凉如水。越前宅内已经熄了灯，昏黄的路灯灯光洒进院落一隅，朦胧地分割明暗的界限。越前父子坐在屋外的缘廊边晒着月光，看着偶尔经过的车辆的影子映在路边的墙上，又随着远去被无限拉长。

“要聊什么？”越前业仰头看着月亮。

“你想聊什么？”龙马无所谓地道。

小少年懵住了：“哈？为什么问我？明明……”明明我才是被邀请的那个吧。

龙马却没理他未说完的话里小小的***，无所事事地拉开饮料的拉环，“哧”的一声响：“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有兴趣听听国中生的心事的。”

“……也不算什么心事。”老爸的话一针见血，越前业略显不自在地拨了拨扫在脖颈处微痒的发尾。然而就连他自己都没弄清自己的纠结从何而来，就更加显得无从说起。他看着圆滚滚的月亮，思来想去，问了一个宽泛而经典的问题。

“老爸，‘喜欢’是什么样的？”

越前龙马显然没料到他的烦恼竟然会是这个，着实愣了一下：“‘喜欢’？”

“嗯。”越前业的眼睫镀了一层月光，看着自己垂在廊下的双腿一下下晃，“会想见面，说上话很开心，也会有所期待，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次龙马是真的来了兴趣，他探寻地看着仿佛和青春期躁动丝毫搭不上边的儿子：“喜欢的人……同级生？——姑且一问，是女生吧？”

“……不然呢？是外星人？”

龙马耸了耸肩：“我倒是无所谓，你喜欢就好。”

“谢邀，婉拒了。”越前业心累得不想理他的调侃，“是同级生……倒不如说是你的粉丝。”

龙马闻言不客气地笑出声，笑够了才将手中的PONTA朝他倾了倾：“在这种事上输给我也太逊了吧。”

“本来也没有在和你比较……”越前业嘟囔了一句，拿起汽水罐和他手里的相碰，清亮地一声响。

冰凉的碳酸饮料将回甘勾在舌尖，消解了泛身的暑意。风带着夏季独有的草木气息穿庭而过，龙马仰在缘廊的地板上，枕着胳膊看着越前业随夜风轻轻荡起的额发，和线条不复儿时圆润的侧脸，随后转头看向清丽的星空，忖着他的问题，尝试着去回忆他那个年纪的自己。

“‘喜欢’啊……”

说实话，龙马脑海里关于国中时代的记忆早已不甚清晰，但在那些能拾起的碎片里，有叽叽喳喳的学长和同学，有米粒不够柔软的鳗鱼饭团和比较而言算得上美味的炒面面包，有总是排在早上第一节、令人昏昏沉沉的国文课，更有被太阳炙烤得浮起气浪的合训基地，有悬在下颌、裹在身上、浸湿衣裳的源源不断的汗水，有由一场场胜利和沉默的失意堆叠而成的球场，以及……那个始终站在场边默默注视他的人。

许是养猫养久了，龙马深知卡鲁宾的习性和自己高度重合——喜欢安静，厌烦冒进的亲近与聒噪，可以自己选择走进人群，但独处时突破他圈出的领地便会敏锐地感到被冒犯。可偏偏就是有这样一个人，无论是目光还是举动，都正正好踩在他觉得最恰当舒适的距离上。

因此，他对国中同学“为什么只对龙崎特别”的调侃与指控感到费解，偏偏舒适感是一个万用但又难以准确表述的理由，那些回应的对话，习惯的交集，默许的陪伴，都是因为舒适，才会接纳得格外宽容。

哪怕是不常思考这些的龙马，也清楚地知道接纳并不等同于喜欢，但他没细想的是，这种接纳可以在被特许的近距离中，在日复一日的各种小小时刻里逐渐演变成喜欢。

国中的男孩往往对浪漫过敏，总觉得“情窦初开”一词牙酸又矫情，因此惯常低估它的杀伤力。但它偏不受你控制，自会找上你——

递到面前的刻意贴合口味的便当，网球上黑色油性笔的痕迹，场边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应援，甚至是夕阳缀在发间的光亮色泽和风过时滑过手臂的辫梢……心动可能藏在每个不经意的眼神交汇里，只等一个契机，让你发现。

于是在那个和今晚十分相似的夏夜里，经历了慌乱追击的他们躲进教堂，他走在前面平复着絮乱的呼吸，然后不经意地一抬眼，看到了那根搭在椅背上的红丝带。

“‘喜欢是什么’……”龙马轻轻咀嚼着小少年此前的问话，低沉的声音融进清丽温柔的夜色里，甚至带上了些错觉般的笑意，“大概就是在某个瞬间突然意识到，‘原来丝带是可以这样用的’。”

客厅内的钟表传来报时的声响，在午夜静谧的环境中尤为明显，仿佛记忆里那个奇幻又绮丽的夜晚，除了彼此外空无一人的尖顶教堂那有些庄严的顶钟震荡穿过了漫漫时光。越前业尚且没想明白老爸那句没头没尾的话里的含义，龙马已经盘腿坐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会觉得奇怪应该不是因为‘喜欢’的心情吧。难道不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去做么。”龙马的手肘抵在腿上，懒洋洋地撑着下颌，“你有主动去回应你的那些期待吗？”

越前业愣住了：“我……”

他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给出了答案。龙马看着性格太过“顺其自然”以至于成了习惯的小少年，好心提示：“想不明白的时候，行动起来是最有效的。”

“过度思考也是一种浪费时间。尝试着主动把球打过去，才能知道该怎样得分。”

“球场法则？”越前业问。

“经验之谈。”龙马撑着膝盖站起来，用喝空的饮料罐轻轻抵了抵越前业的后脑勺，“不早了，你该去睡了。”

越前业这才意识到时钟早已走过零点，顿觉困意上涌，***眼胡乱点点头。龙马拉开门往屋里走去，突然想到什么，探身回来补充了一句，“对了，明天的比赛，换我陪你参加。”

越前业打到一半的哈欠被硬生生吓住：“哈？为什么？！”

龙马无比淡定：“正选受伤，替补上场不是很正常么。”

“现在不是发挥体育精神的时候吧！”越前业这才想起老妈伤了手的蝴蝶效应，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到龙马身边，“我是说，我可以退赛，也不是一定要参加……”

“你可以努力看看。但我觉得小坂田不会同意。”想到那位老同学的作风，龙马也有些头疼，“会极力促成明天的比赛吧，是她的话。”

越前业：“……”

在回顾了这近一年的师生相处后，他不得不承认老爸说的是对的。一想到明天可能要面对的状况，他就有一种希望天不会再亮起的冲动——“喜欢”是什么都无所谓了，等到带世界冠军参加完颠球比赛后，他大概率是要换一个星球生活了。

“老爸。”越前业郑重地看着龙马，目光炯炯，神色认真得仿佛在托付终生，“答应我，颠三下，然后输掉比赛。”

龙马：“？”

“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那你的一生未免也太草率了。”龙马把空饮料罐丢进垃圾桶，“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你明天的长跑。喜欢的人会看的吧，可别输了。”

可恶的老爸调侃完后留下一句“晚安”就上楼睡觉了。越前业独自站在夜风轻送的缘廊上，良久，抓了抓头发。

“我又不是为了……”他没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本来也不会输，长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