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爸爸后面，躲在墙角听墙根。
我听到那个小学老师说：「杜思敏，你这么漂亮，又有文化，我早就暗恋你了，那几本书不过是我故意钓着你见面的幌子……」
我又听见妈妈的尖叫：「你不要过来！我手上有刀！」
接着，爸爸破门而入。
他先用锄头的杆子对着小学老师狠狠来了一下，又拖着妈妈的衣领，将她拖出了教室办公室。
门外早已聚集着一大堆看热闹的村民。
爸爸的脸气的更红了，他挥起锄头杆，一下一下往我妈的身上打去：
「叫你背着我偷男人！叫你背着我偷男人！」
妈妈的手里，依旧抱着几本练习册，死死不松手。
可是，这明明不是妈妈的错。
是那个可恶的老师，捏着妈妈的软肋，一次又一次为难她。
为什么所有人，都只会觉得是妈妈不好呢？
我再也忍不住，扑到妈妈的身上，替她挨了接下来的两棍子。
「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
我哭着嚷嚷。
爸爸的手停了，他气愤地朝我吼：「小孩子，少管你娘老子的事！」
我不管不顾地继续嚷嚷：
「妈妈……妈妈是为了教我读书写字，送我上学，才去找老师买书的！」
「妈妈没有做错事！没有！」
围观的人群安静了一晌，随即有嗤笑声传来。
「王麻子老婆聪明的很嘞，为了钓男人，连小孩子都骗的团团转……」
「就是，一个女娃子，上学有屁个用？这王春雨十二岁了不下地，王麻子不会真想把她当公主娘娘养着吧？哈哈哈哈……」
没有人相信妈妈。
连那群和妈妈一样被拐来的女大学生，此刻也躲在人群里，说着妈妈的闲话。
那天，以爸爸将奄奄一息的妈妈拖回家为闹剧的结局。
他将妈妈买的那些课本，铅笔，练习册，全都扔到了火堆里。
他挥舞着锄头，恶狠狠威胁着妈妈：
「下次让我再看到你给王春雨搞这些没用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奶奶也在边上帮腔：
「是嘞，当年生个娃儿就成了病秧子，天天不干活，饭也烧的难吃，勾引男人倒是有力气了！」
妈妈躺在地上，口鼻流血，闭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等他们都走了，我用尽力气把妈妈搬到床上，给她上药。
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跌打药敷在妈妈背上的时候，她被疼得清醒了些。
妈妈抓着我的手，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春雨，没有课本，妈自己也能教。」
我吓了一跳。
「妈，其实我不上学也行的，你看，你为了我的事，被打得这么惨，不值……」
「要学。」
妈妈打断了我的话。
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坚定的神情。
妈妈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从床底下摸出了一沓草纸。
那上面，用泥巴写着好多好多我看不懂的符号，读不懂的字。
「又送王孙去，……什么什么满别情……」我指着其中一行，慢慢的念。
「萋萋满别情。」妈妈纠正了我，「这首诗里有一句，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被关在这的日子里，我就靠默写以前学过的知识，这才活到了现在。」
「你妈我记性好得很，肯定能教你。」
妈妈对我扯开一抹艰难的笑容。
我其实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读书这件事，对她有如此巨大的意义。
可我看着她的神情，突然觉得，我不应该再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