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嫔殁了后,我被指到永寿宫伺候贤嫔。
	那是一个温婉的女子,喜好梳单髻,画远山眉。
	先帝不喜她,但却不得不尊重她的母家。
	贤嫔的母家一门双侯、列代国公。
	开国时,以军功起家。而后太平盛世,又牢牢坐在江南盐政的高位上,掌握着富得流油的盐政买卖。
	贤嫔的母家势力大,先帝不得已封了她为嫔。
	但却很少来她的宫中,连喝盏茶也不肯。
	贤嫔长在这宫中,就像是落进深深宫墙的一瓣杏花。
	她说她爱杏花鲜嫩,像极了少女时在闺中父母娇宠、兄弟敬爱的日子。
	可她身为家族长姊,不得不替弟妹担起责任。
	她进了宫,便能为年幼的弟妹撑起一片天地。
	贤嫔忧愁地道:「我的胞弟,生性顽劣,虽通晓诗书,却不好功名。」
	「父亲常追着他读书,可他哪怕被打得双腿生血,也不肯读一句圣贤书。」
	我劝她:「许是年纪小,大了就好。」
	她却摇头,叹了又叹。
	「待到他长大,便迟了。」
	后来,宫内便收到贤嫔家人狂妄贪污、举止奢华的消息。
	先帝大怒,抄了她的家,还将列代先祖的牌位都砸了。
	只因在李家的库房中,抄出了几十万两白银,还有数件僭越的制品。
	贤嫔听罢,先是沉默。
	而后,便是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劝过他们的。」她说。
	「我分明是劝过他们的。」
	她闷闷地说,美丽的脸上流下两行泪。
	这时,我才发现她也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子。
	深宫磨灭了她的个性,叫她不敢从容走出半步。她日日谨小慎微,唯恐辜负了封号、拖累了家人。
	却终死于权力倾轧。
	先帝赐了她一杯毒酒。
	她喝了,把头上的翠玉簪子给了我。
	「你跟了我,没什么好处,却只有苦楚。
	「这只翠玉簪子是从娘家带来的,万望你能保全它。」
	她摩挲着翠玉簪子,无限惋惜。
	而后又从容走向了黄泉路。
	贤嫔死后,我被分到正盛宠的愉妃宫中。
	可这回,却碰见了钉子。
	愉妃年轻艳丽,没有前二位娘娘待人和气。
	我甫一入她宫中,便被在雨中罚跪三天。
	愉妃是番邦进贡的小国女子。
	雪肤香腮,尤其是一对柳叶眉,令人记忆深刻。
	她年轻气盛,常常同各宫娘娘斗嘴。
	不知拉帮结派,也不知暗自蛰伏。
	我望着她,常常觉得她是这宫墙里开得最盛的一株迎春花。
	花开得娇艳,也香得轰轰烈烈,却不知节制。
	终而,也将引来祸患。
	可愉妃却不知收敛。
	她依旧热热闹闹地请戏台子来奏乐,依旧在下大雨的夜晚把先帝关在门外,依旧把每年进贡的番邦珍珠都截留在自己的手上。
	宫里人怨声载道,都背后议论她。
	可愉妃从不在乎。
	年轻美丽就是她的依仗。
	她越闹,先帝便越宠她,直将整个宫里折腾得天翻地覆。
	愉妃风华正茂,容色倾国,他爱她华丽鲜活的样子,不似宫中嫔妃死板规矩。
	他宠她,就像当初宠贞嫔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