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虽波折,但蒋聿桉还是在我家住下了。
他虽有犹豫,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如今他没有住处,也没有钱,唯一跟着的,只有他死去的哥哥托付给他的孩子蒋祁鸣。
蒋祁鸣刚上大学。
依我来看,就是个满身官司理不清的小混混。
但他是蒋先生的养子,我就也连带着勉强能看得惯他。
蒋聿桉眼盲后,诸多事情都不便。
我牵着他的袖子,带他将家中处处都摸了一遍,他笑着说麻烦我了,他已经记住了。
当夜,却又混里糊涂把客厅当作卧室。
我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他突然停下脚步,不由有些好奇。
等了等,见他没有唤我,想来是不知道我在这。
我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
停在墙边,睁着无神的双眼的蒋聿桉,突然开始解着衬衫的纽扣。
赤裸的胸膛一寸一寸地暴露出来,最终尽数坦露。
他将衬衫挽在臂弯,右手撑住墙壁,然后——
开始单手解腰带带扣。
我僵硬地躺在沙发上,万分后悔方才没有及时出声。
顾聿桉皮肤白又精瘦,浑身的肌肉线条柔和,在月光下,像是皎洁生辉的白玉。
浑身上下只穿了条暗灰色的短裤,然后摸着墙,似乎想要往床上走。
可是,他毕竟是找错了,摸了半天,竟然摸到了电视机。
惊慌的神色飞快划过。
蒋聿桉脸皮薄,这辈子恐怕都没做过在异性家客厅宽衣解带这种冒昧事儿。
他吓到摸索的手指都哆哆嗦嗦,摸了好半天,终于摸到了卧室的门。
整个人落荒而逃般奔进客卧。
而早就僵住的我,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颤抖地呼了出来。
他左肩胛骨处有枚痣,痣的位置快到肩窝。
像条在小小池塘中游动的鱼。
美人多痣。
不知为何,我莫名想到了这个词。
此夜久久不得安眠。
直等到凌晨,觉得蒋聿桉约莫已经睡熟,我才小心从沙发起身,无声地摸入自己的主卧。
我第一次见蒋聿桉是在我的高中。
那是个破败潦倒的学校,学校招牌都掉成了「子校」。
蒋聿桉那时二十三岁,创业三年,首轮融资成功,前程大好,风光无限。
他精力充沛,迫不及待想为这个世界做些好事。
我站在队伍末尾,人头攒动,隐约看到那张俊朗又灵动的脸。
他很年轻,甚至比死气沉沉的我,更像高中生。
我知道,校长看不起这种「脸皮嫩」的小年轻,觉得好哄好骗,便在资助名单里插了很多关系户,真正穷到快退学的我却被挤到了名单末尾。
庙小妖风大。
我便也对领资助金不报任何期望,站在队尾,心不在焉地想着辍学后去哪里打工。
队伍一点点变短,很快轮到我站在蒋聿桉的面前。
他微笑着蹲下身,看了眼我的手和裤脚,轻声说:「我把你放在资助名单的第一位,你好好学习,以后上大学的钱也不用愁,别担心。」
「蒋先生,这——」校长急了,资助名单的第一位象征着一大笔钱。
蒋聿桉笑着反驳,看着脸色温和,实则态度坚定。
我望着他的侧影,突然觉得自己像偶入清池的野鱼,困窘又尴尬。
我偷偷将手背了过去,莫名其妙般,不想他再看我满是老茧和伤疤的手和破旧的裤脚。
因为清池本就该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荷花,满身泥巴的野鱼怎么与他相衬。
后来,我又站在人群中,远远望过他几次。
蒋聿桉人好,做事执着。我们那个县是贫困县,他便每个学期都来资助学生。
我们虽然也单独说过几回话,但都局限于学习,和他对旁人的关心如出一辙。
从高中到大学,我一直在给他写信。规规矩矩,一月一封,怕写多了惹他烦,又怕写少了让他彻底忘了我。
头一次写信时,他在回信中半开玩笑地问我,怎么这么守规矩,叫蒋先生?旁的学生都喊他哥,更自来熟一点的甚至直接叫他名字,聿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