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到底不敢赌。
嘟囔着离开,看向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惊恐,夹杂着鄙夷。
——像从前我在金主身边,那些人看我的表情一样。
金主手段狠戾,江城行商之人,或多或少听过他的名号。
他们不敢对金主表露不满。
只敢对我施加恶意。
婊子、贱人、不要脸的情人……这些话我听过千百万遍,早已心如止水。
甚至有人站在跟前骂我,我依旧能安安静静地,给自己剥一颗核桃。
下班回家,我背着黑色斜挎包,路过一家要打烊的蛋糕店。
窗户上贴着打折出售的标语。
我摸了摸饿到胃疼的肚子,想着今天收到录取通知书,就买了一块很小的蛋糕,拎着回家。
蛋糕很腻,不好吃。
我却依旧用力地,逼迫自己咽下去。
狭小的出租屋漏水,潮湿,依稀有蟑螂穿梭的声响。
我吃着吃着,终于忍不住哭出来。
泪水稀释了奶油,再被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
金主让我滚的时候,我没哭。
找工作被人嘲讽时,我也没哭。
但此时此刻。
从被父母宠在手心的独女,到县城高考状元,再到顶尖大学毕业生。
步步顺遂的轨迹里,我从没有一刻想过。
有一天,会窘迫得舍不得扔掉一块难吃的蛋糕。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拎着垃圾出门,看见了让我瞬间僵硬的人。
金主靠在劳斯莱斯车边,指尖夹着烟头,凝视着垃圾桶上嗡嗡飞的蚊子。
看到我,笑着说:
「阿宁,早上好。」
「你被我养得那么娇气,却在这种环境里住那么久,真让人心疼。」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一看到他,潜藏在脑海深处的痛苦和绝望被勾起来,汹涌冲击大脑,激荡得我眼前发晕。
我几乎瘫倒靠在墙上。
看着金主一步步走近。
「这么怕我?」
他抬手摩挲了下我的脸颊,笑道:
「离开的这几个月,有没有想我?」
我不说话。
他也不期待我的回答,笑了下说:
「我看到你发的录取通知书了,恭喜。」
「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做出来这么厉害的事,不愧是我的阿宁。」
我用力静下心神,往后退了一步,抬头问他:
「您今天来,是做什么呢?」
「来看看你。」
他温和地说:「阿宁,我们总归有那么久的情分。」
「哪怕分开了,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指尖又开始发颤。
我很清楚金主的为人。
虚伪,贪婪,恶心,表面光风亮节的伪君子,魔鬼套了一身西装,真的以为自己是人。
他不会在已经厌恶的情人身上浪费时间。
让他站在这里和我说话的唯一可能,就是他又对我有了一点兴趣。
在看到我没有如他所愿烂在阴沟里,反而努力向上走时,对我这个蝼蚁产生的一点点好奇。
——这个认知让我恐惧到抓狂。
指尖悄然摸上包里的手工刀。
如果他再想把我抓回去,我一定——
「你放心,阿宁,我不会阻止你读书了。」
「我就是单纯地来看看你,别怕。」
他抬手,撩开我额前的发丝,嗓音温柔地说:
「我的阿宁那么优秀,越来越让我觉得,曾经那八年,我没有看错人。」
「继续加油,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
金主走了。
我靠墙瘫在地上,身子疲软到虚脱,动一下都没有力气。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就是一条阴晴不定的毒蛇。
做任何事情都没有逻辑,只凭心情,猜都不得其法。
浑浑噩噩想着,直到接到老板催上班的电话。
我用力撑着身体站起来,深呼吸几下,决定先不去管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凡事都会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