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敢回忆那天。
愤怒的冯宇冲过去,一脚踩断了裴远拿东西的手。
很清晰的骨裂声。
裴远捂着手腕,痛得打滚。
却被一脚踢飞了戒指。
他刚爬着去捡,冯宇又薅着头发抓回来。
「傻逼!老子要死你他妈也管?!这么有精神,是我下手轻了?」
冯宇将折断的光盘强横地塞进了裴远的嘴里。
白皙细嫩的脸颊被碎片划破,裴远满嘴都是血。
「……长白……我的长白……」
他哽咽着,颤抖着,哭泣着。
裴远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可他哪里知道,这具身体早就换了灵魂。
我被关在这具身体的某个角落,拼命拍打身前的玻璃,也阻止不了这一切。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远流下伤心欲绝的泪水。
那枚戒指被冯宇捡回来,当着裴远的面,扔进了下水道。
「戒指没喽,再也找不到喽,怎么样,气不气?」
下水道的水很急,鼻嘎大的戒指瞬间没了影子。
我也以为,这戒指丢了。
可原来……
病床前,我摸着他细瘦的手腕,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是费了多少力气,才把这戒指寻回来的?
又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割开自己的皮肉。
将一个死物,生生塞进自己的伤口里。
然后还要忍受着身体对异物的排斥感,忍着发炎的痛,熬过高烧的苦。
捂着脸,我的泪水从掌缝间滴落。
可是啊,不藏在身体里,又能藏在哪里呢?
家里所有关于我们相爱过的痕迹。
我们的结婚照、一起做的石膏娃娃、情侣用品被冯宇统统砸碎。
冯宇嘲笑他。
「别这么贱行不行?收拾好你那些破烂,滚远点行不?」
被困在肉身里的我心疼得要命。
我祈祷裴远离去,祈祷他洗去标记,脱离对这具肉身的依赖感。
裴远婚前有自己的房子。
优秀的 omega 离了这里,可以活得很好。
可裴远偏不。
他小声抽泣着,一样样捡回那些东西,珍贵地捧在怀里。
还要坚定地跟冯宇说。
「我就要留在这里,我要守着我们的家,守着……我的宁长白。」
回忆往事的我身子一抖。
裴远跳楼前说过的话钻进我的脑子。
「戒指我不要了,他也早就死了,那你,我不守了。」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猛地站起,仔细看裴远的脸。
早就死了的「他」是谁?
是我的灵魂吗?
难道,自这具肉身行为反常开始,裴远就知道我被夺舍了吗?
8
这几年的不对劲一一闪现眼前。
裴远被冯宇扔出大门时,原本眼神早已伤心透顶。
熟悉他的我知道,他失望了,他会离开。
可在冯宇横刀于颈侧,我心中升起强烈死亡意愿时。
裴远却拖着身子爬回来了。
尽管他自己遭受到更非人的虐待,但到底阻止了这具肉身血溅当场。
事后,裴远总是牢牢跟在冯宇身后。
他收起刀子,藏了剪子,甚至还总是检查天然灶。
我以为,他是怕再度被虐待。
那如果……他是怕「我」再自寻短见呢?
原来,捧着戒指和光盘,重复婚礼时的诺言。
不是在试图唤醒我的神智。
而是知道我的肉身被夺,他在求我,不要放弃生命。
他,要等我归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了一把,痛得我几乎站立不住。
所以啊。
动辄羞辱也不肯离开,是在保护我的肉身。
冯宇的游戏反复得逞,是裴远以为我回来了,所以反复被骗。
在冯宇找了女 beta 时,会三番两次打断他们亲吻做爱,哪怕被虐打也不改。
是裴远明白我对他的心意,不愿让人玷污我的身体,怕我回来后接纳不了这样的自己。
我捂住脸,眼泪不断滑落。
那个女 beta 说错了,我也以为错了。
裴远不贱,裴远是最坚强的 omega。
而让他不肯离开的,不是 alpha 对 omega 的标记。
而是对我的爱。
执拗的、偏激的、纯粹的爱。
那他方才说不要戒指的时候,心里又该多痛,又对我失望到何种地步?
他是不是以为我的灵魂真的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简直不敢,也不能细想。
手指拂过裴远的脸颊。
往日健康红润的肤色如今苍白不已,瘦骨嶙峋中,手指摸过一片冰凉。
我心脏抽痛,发誓要用余生去挽回他受伤的心。
纤细的眼睫毛忽地动了动。
病床上的裴远正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声音沙哑:
「你……哭了?」